2018 年 9 月 13 日,21:04

P 隨筆

【36年前的那一天之後】

今天一早,@Maopopo 轉了一篇文章給我。是張世倫 Shih-lun Chang把我1983年寫何經泰的一篇文章貼在他臉書上。

恰好我前幾天約了何經泰今天中午一起午餐。見了面,他笑嘻嘻地問我有沒有看到這一篇。

我問他:還記得當年那個星期六他渡了一個愉快的周末被開除之後的心情嗎?

何經泰收起笑容,說當然記得。那天太難過了,回家喝得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塗。

然後他說:「打擊太大了,我就學到教訓。所以那以後我就養成了守時的習慣,有什麼約會我都會提前五分、十分到。」

今天中午他確實是提前十分到的。
看看是否有很多人願意幫他作證。

不管怎麼說,十分榮幸又開心能和何經泰及他老哥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認識了。他們家從大邱搬來釜山,成了隣居,也成了我最早的同齡玩伴之一。

我生平第一堂性知識,還是他們傳授給我的。:)

感謝張世倫找出這篇文章還打好字。我記得一直留有一本當年的雜誌,但沒有打字檔。這次正好收起來。他連何經泰當年攝影展的照片都找到,太厲害了。

因為我沒法轉發世倫的私人頁面,所以整篇重貼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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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他的個展失敗——寫在何經泰攝影展前夕(1983)
作者:郝明義
雄獅美術月刊/1983年5月147期

何先生開始攝影的詳細日期我不清楚。那一年夏天,我連著兩個月左右沒和他碰面,接著就聽說他已經被登山和攝影迷得死去活來。

這個消息沒有給我多少訝異——我一向很佩服他勇於開拓的精神。在那前一年,他立志從事寫作,當一個文學家;再前一年,他立言跟我學吉他,當一名瀟灑的民歌手。

後來一個禮拜天,他來了。從二樓看下去,他站在八月燦爛的陽光中,掛在胸前的一架相機正對我笑得十分得意。他拿出一張放大了的山岳照片,要我題一首他自己寫的五言絕句,我說我的毛筆字拿不出手;他捶胸頓足地讚嘆自己多麼幸運,找得到可以投注全付生命的方向,我在文件堆裏翻出他一篇名為「釣魚」的小說丟給他;他海闊天空地高談行萬里路,拍萬張照,我問他相機是跟誰借的。

真的,當時我預估他這股熱潮一定熬不過三個月。以一個離家萬里的僑生來說;以一個三餐時有不繼的苦哈哈來說;以一個畢業後找工作都成問題的哲學系學生來說,他要走攝影這條路,實在是太長也太寂寞了。

三個月後,他登山的熱勁消了,但借來的相機仍然掛在胸前;三年後,他揀到阿拉丁神燈、燈神要贊助他開個展了。

我說他揀到神燈,是因為若非有燈神相助,他簡直不可能熬過這三年。為了堅持要走攝影這條路,他挨過他哥哥的拳頭;收到家裏要他自生自滅的來信。為了全神投入他所謂的「人生方向」,他絕不肯把攝影當作業餘的興趣——為了燃燒白天的生命,他先是只肯接受夜間酒廊的小弟工作;為了燃燒日日夜夜的生命,他連晚上的時間也捨不得浪費在酒廊裏了。

這三年來,他在我眼中是一個神經正常的時候只會滿口攝影、攝影;神經失常的時候只會見了人就借錢的傢伙。若非他不時提供我一些可以嘲笑他的故事,我不知道怎麼還有心情時常見他。

在他許多故事裏,有一個不能不提。去年九月,歷經千辛萬苦,何先生在一家雜誌社找到—份固定的攝影記者工作。他的歡喜,我的輕鬆,那是不在話下的。半個月後,他被開除了,理由是工作態度不認真。怎麼不認真呢?一個星期六下午,雜誌社裏一名文字編輯要他一同去採訪一件新聞,約好的時間是四點。三點的時候,一名拄拐杖的朋友來找他,一開口就聲明要在他那裏渡一個「愉快的週末」。何先生看他爬了五層樓,又看他有著那麼美麗的計劃,怎麼好意思說明四點鐘有事要出去呢?他們渡過了一個愉快的週末,何先生也就註定要天天渡他愉快的週末了。

他為了珍惜他的溫情、友情、愛情,不知道幹了多少這種胡說八道的事——你是看他有急如星火的大事才把僅有的一百元借他,他却有辦法聽了別人「急如星火」的大事,再把那一百元轉借給別人。我常和他說,他應該是農業社會的人。他堅決否認:農業社會裏沒有相機,他豈不是廢人一個。我忍不住要嘆口氣。

現在,這位黃蓮樹下的何先生要開個展,我衷心希望他一敗塗地,這樣我可以看看他在喝了那麼多苦藥之後,到底有沒有勇氣再送下這一杯毒酒。他硬塞給我那麼多旁觀者的痛苦,這次總該讓我從揣測中得到點樂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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