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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石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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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石博士】
今天早上醒來看到訊息,石滋宜博士走了。
百感交集。
1.
1986年初,我正處於失業狀態。有一天黃明堅跟我說,中國生產力中心石滋宜博士想要把雜誌改版,在找人,要我去看看。
石博士是在1980年代初應李國鼎和趙耀東之邀,回國成立自動化服務團,協助政府推動產業自動化。1984年,再擔任中國生產力中心總經理,輔導全國中小企業的經營。
中國生產力中心成立於1955年,當時已有三十年歷史,石博士就任後先把組織大力改革,接著就想把所屬的一份名為「生產力」的刊物大幅革新。
當時生產力中心還在敦北台塑大樓。我去先見了石博士的左右手萬以寧,再見了他本人。我問他們有沒有什麼希望的方向,石博士說沒有任何限制,給我幾個月試編的機會,讓我放手去做。
既然如此,我就完全放下那是一本機關刊物的限制,想要編一本在台灣獨樹一格的商業雜誌。當時台灣已經有《天下》、《卓越》、《統領》、《遠見》等雜誌,我想那就善用生產力中心深入中小企業、黑手經營者的特點,走一條不同的路。
我從黑手老闆聯想到「實戰」的關鍵詞,於是把雜誌的特色定位為之前沒有人提過的「實戰的經營智慧」。
美術設計找了劉開,攝影找了何經泰,做出了革新號第1期。
之後我在生產力中心工作了兩年。
後來引介我進中國時報的余範英小姐,也是因為看了生產力雜誌而認識我。
因為石博士當年給了我那個機會,我人生後面有了不一樣的發展。
2.
我離開了生產力中心後,也持續與石博士來往。
認識石博士三十五年,看他三件事情始終如一。
第一是他對衣著的考究。
他身材高碩,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而西裝、領帶、領巾的搭配,有些華麗但又不會太華麗,和台灣企業界的人士大不相同。
並且,他要經常出入工廠、接觸機器設備,與黑手老闆相會,他考究的穿著竟然也可以非常相搭,沒有違和之感。十分奇妙。
即使晚年因為生病而身體不便了,他的衣著品味絲毫不減。
每次見到他,他整個人都能保持神采奕奕,太難得了。
第二是他旺盛的求知慾。
從在生產力中心起,就經常看到他手裡拿著書。
由於他精通日文、英文,辦公室裡滿是各種書籍、報刊。
也看過他出國回來攤開來在地上的行李箱裡塞滿了書。
他的閱讀範圍又很廣,不只愛讀最新的經濟、商管、科技,也包括人文。晚年就鑽研論語,還寫了相關的書。
而即使為疾病所苦的時候,他也上網、讀書沒有中斷,樂於回答我有時候要請教的問題。
第三是他的犀利和熱情。
我相信是因為他隨時隨地的閱讀,所以使他在不論看待、討論任何議題時,總能提出與眾不同的見解,十分犀利。
也因為他的見解不同,所以他總想推動一些改革,永遠抱著熱情。
他會放下國外的事業,回國投入自動化服務團,是犀利和熱情。
他會放手給初次見面的我把雜誌改版,也是他的犀利和熱情。
晚年他關注教育,還催生了一家別開生面的藝術學校,還是犀利和熱情。
這三個特點能兼具,而且數十年如一日,實在非比尋常。
3.
前一陣子得知石博士在年初突然健康急劇惡化,心情很沉重。
所以今天早上得知他離去,一方面不捨,另一方面也覺得他不再受太多折磨,離開也好。
我為石博士祈禱。
也向他致謝。
(底下照片是去年與石博士在萬以寧公子婚禮上的合照。後面是生產力中心同事蔡淑賢。)

奪回想像力的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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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回想像力的主導權】
「老實說,這是多年來我寫繪本推薦時,第一次在心裡激動地大喊:『相見恨晚!這根本太適合我啦!』」
說話的人是 #蘇仰志
大學他在台灣讀造型藝術,再去美國讀了繪畫與影像科技,之後創業六次失敗依然堅持做夢,先開了一家策展公司,再創立了一所不太乖的全民社會學校–「雜學校」。
蘇仰志說的繪本是《顛狂世界》。這是德國鬼才藝術家阿塔克(ATAK)的作品。如果用一句話來說明這本書的特色,那就是「如果達利做繪本,大概會跟這本很像。」
老鼠追貓、人跳火圈、嬰孩餵食媽媽、白領向龐克乞討、童話裡的野狼遭到徹底逆襲…….這本無字書是在紙上演出顛覆常理的荒誕劇場,展現狂歡節般的顛倒和踰越。
阿塔克鼓動了 想像力的狂飆運動,讓秩序、階層、鐵律另顯延展性和開放性。
蘇仰志則一直在透過斜槓人生做一些解構行動,顛覆現有社會的制式現象。
所以,由蘇仰志來分解《顛狂世界》,迸出的火花想必不同。
這個星期天,4月11日下午三點,在

Image3 非常圖像空間

,蘇仰志的《顛狂世界》新書分享會,令人期待。

付費活動,報名費可全額抵扣現場購買《顛狂世界》.

為什麼從二十歲就該開始思考如何死亡

B 閱讀C 出版K 健康/醫療/社會P 隨筆
【為什麼從二十歲就該開始思考如何死亡】
以《阿信》編劇而廣為人知的橋田壽賀子,今天去世了,九十五歲。
橋田在四十一歲才結婚,她先生去世後因為兩人沒有子女,就一直自己生活。九十歲的時候,她為了實踐自己的終活計劃,進一步在生活中進行各種斷捨離,並呼籲安樂死立法。
下午我把曾經出版過她的書找出來重讀一遍,感觸很多。
1.
橋田的晚婚,和她成長的階段是戰爭時期有相當關係:
『出生在大正年代、和我們同輩的男生,很多都死在戰場上了。活著回來的,則都娶了比我們年輕的女生。我們是遭受冷落的一個世代,甚至可以說一卡車的人當中,只有一個男生,其餘全是女生。我的大學朋友半數也都終生未婚。』
她少女時代受到軍國教育的洗腦,激情到一旦美軍登陸日本就要先自殺。
後來她覺醒之後,就認為『所有日本人都該為那場戰爭負責。除了主導戰爭的主事者之外,堅守後方的我們也有責任。』
也因此,她說『一般人都將《阿信》視為是一部忍受貧困與艱辛的成長勵志劇,但其實我想探討的重點之一,還有戰爭責任的問題。………..在《阿信》劇中,阿信的長子最後戰死沙場。先生也因為協助戰爭、加入滿蒙開拓團而感到自責,最後選擇自殺。這些劇情安排的背後意義,全是對過去為求生存而協助戰爭的阿信的「懲罰」。 』
2.
沒有子女,讓她雖然有遺憾,但也有收穫。
『我一直覺得正因為我沒有家人,所以才有辦法寫出這麼多家庭連續劇。畢竟如 果有小孩,就難以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了。因為萬一孩子看到自己寫的台詞,難免會覺得「原來媽媽是這麼想的啊」。……正因為我沒有任何家人,才能毫無顧忌地任憑想像盡情發揮。 』
而她也觀察到一些女人,『對家人奉獻就是她的人生,所以她只會照顧孩子和孫子、做家事、為他人忙忙碌碌。為家人做了這麼多之後,一旦不再有自己可以做的事、只剩獨自一人時,卻找不到任何想為自己做的事了。 』
更有甚者,『如果心懷期待卻得不到孩子的回報,期待的心情將有可能轉變成恨意。對自己的孩子懷恨在心,難道不是很悲哀嗎? 』
3.
橋田說十分注意自己的健康,『因為我不斷告訴自己,如果沒了健康,就無法繼續寫出大家喜歡的東西。』
所以她五十歲時學會游泳,到了九十多歲還每周上三次健身房,每次一小時。每年定期體檢之外,每月驗血驗尿,注意癌症指數。
而她的樂趣是搭遊輪,不只環繞過日本和亞洲,還環遊過世界三次,去過兩次南極。
橋田注意怎麼活得健康,因而也注意怎麼走。
她從進入九十歲之後,實踐人生進一步的各種斷捨離,並呼籲安樂死的立法。安樂死的立法,不只對重症病人的生命尊嚴有價值,還有其他意義。
她在書裡舉了比利時女選手瑪瑞克.福沃特(Marieke Vervoort)的說法。
福沃特在十幾歲時罹患脊髓性肌肉萎縮症,導致下半身不遂。2008年,她獲得安樂死的許可。到2016年里約殘障奧運時,新聞報導說,曾經在上一屆殘障奧運拿下一面金牌和一面銀牌的福沃特,『將以里約殘障奧運為最後的舞台,之後或許就會安樂死』。
然而福沃特在賽後召開記者會否認這項報導,並表示:
『假使我今天沒有獲得安樂死的許可,恐怕早就自殺了。安樂死不是一種殺人手段,而是會讓人活得更長久。 』
『當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可以靠自己決定時,我的心才獲得了平靜。 』
4.
橋田壽賀子說她一直到九十歲才開始準備自己如何善終這件事,但她覺得其實早一點進行會更好。最好趁年輕就開始思考,二十歲的時候就開始。萬一的時候,到底是要選擇『只要還有呼吸,就算沒有意識,我也想活下去』,還是『我想要安樂死』,並且每年針對內容再重新思考記錄。
橋田的建議是這樣的:
『思考自己的死亡,同時也是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 畢竟沒有人知道災難何時會降臨。
『如果可以當場死亡最幸福,不需要參考每年生日寫下的死亡意願,也不用擔心是否能安樂死。
『不過,有人還年輕就發生腦中風,或者說不定只是走在人行道上,就被暴衝而來的車子撞飛,成了半身不遂。
『所以,最好還是利用每年生日的時候,好好回想這一年來生活的意義與歡樂, 思考自己的死亡。在自己出生的日子思考自己的死亡,這似乎是個不錯的習慣。』
5.
橋田壽賀子定義的『安樂死』,就是『請讓我安詳、快樂的死』,因而取了這個書名。
讀這本書,看了日本社會的變遷,一個女人的成長,她怎麼走上編劇,從電影轉到電視,以及她對感情、生命的思考。
在新聞裡看了太多和死亡相關的痛苦、憤怒的下午,讓我的心情有了轉換的機會。

2021 年 4 月 4 日,21:47

B 閱讀C 出版P 隨筆
「霍普的畫中常出現窗戶,但它們是指向外頭還是指向裡頭?答案或許因人而異。只是,那些窗戶似乎都沒有玻璃, 因為沒有反射。它們也沒有單方面地阻止外頭的人 看進來,或阻止裡頭的人看出去。
「無論裡頭或外頭,在霍普作品中都是同樣不真實的生活空間,並散發出陌生的氛圍。那些窗戶往往都是開啟的,而我喜歡的畫作,通常是沒有什麼其他主題,而只是表現窗洞本身。例如霍普完成於一九六三年與一九五一年的晚期作品〈空房內的陽光〉(Sun in an Empty Room)與〈海邊的房間〉(Rooms by the Sea)。
「第一幅畫儘管充滿了陽光,但空蕩蕩的房間散發出了毛骨悚然的氛圍。窗外是一片森林;顯然有人被逼瘋了,因此從開啟的窗戶跳了出去。儘管陽光普照, 仍照不進那一片漆黑的自殺森林。
「從喬.霍普的日誌可以知道,第二幅畫真正的名稱應該是〈躍下之處〉 (The Jumping Off Place),原因可從畫中窺知一二, 亦即先前有人從敞開的大門跳入海中。大海延伸至房門前,使這間房子看起來就像是蓋在峭壁上,或孤立於海中央。不久之後,遠方的海面上可能會出現一艘船,但因距離實在太遠,便無法及時將跳海的人救起。儘管這幅畫中空蕩蕩的房間也曬進了明亮的午後陽光(喬於日誌中註記時間是十月初), 仍掩飾不了世界的敵意。 」

別模糊了兩個焦點,別對不起死者

G 政府與政治O 活動與新聞報導P 隨筆
【別模糊了兩個焦點,別對不起死者】
1.
這兩天許多媒體還是在追義祥工業社負責人李義祥當天有沒有拉工程車手剎車,而導致這場大車禍。
李義祥個人有沒有剎好車當然是責任,但更要追究的責任是,台鐵「鐵路行車安全改善六年計畫-本迴線」工程,明明就是要在K51+170-500山側邊坡實施安全防護設施工程,但相關的人卻為什麼沒設?
今天看報導裡台北市土木建築學會理事長余烈談得比較深入,他說政府公共工程都會要求廠商提交施工防災計畫及交通維持計畫書,「如果當初有提交,並且送外部審查,相信太魯閣號就不會出事」。
「他解釋,依照現場環境,理應在爬坡左側做護欄,且護欄不是隨便做做,要以每根長達七、八米的鋼板樁、H型鋼或鋼軌樁打進土裡,露出地面約一米,打在爬坡左側一整排,假設有做護欄,不論是工程車、落石、木頭滑落邊坡,都不會掉入鐵軌,因此施工防災計畫很重要。」
現在事故現場邊坡沒有設置護欄,所以余烈說身為業主的台鐵責任很大,難辭其咎,因此要追問的是,當初營造廠商是否有提送這兩項計畫書?假設有提送,計畫書是送外部審查,還是台鐵自己審? https://bit.ly/3dwfVlw
拜託媒體接下不要再只是追問李義祥要不要為了手剎車而道歉,把護欄該做未做的原因追出來,把台鐵的流程和責任追出來。
2.
媒體在追李義祥的承包紀錄,追出他「承包台鐵局、公路總局17案 金額達1.42億元」。
但這些都是李義祥以「義程營造」的名義,在2015到2020年間承包的,和這次事件無關。https://bit.ly/3mhb9w9
這次他是以「義祥工業社」的名義來當「鐵路行車安全改善六年計畫-本迴線」工程的協力廠商,而這個工程的「施工廠商是東新營造公司;設計監造公司是聯合大地工程顧問股份有限公司;專案管理交由中棪工程顧問股份有限公司」。https://bit.ly/31Kavhg
而看新聞,李義祥只是這次工程的「工地主任」。
所以,如果只顧得追蹤一個工地主任的責任,卻不追蹤東新營造、聯合大地、中棪工程這些公司肩負「施工」、「設計監造」、「專案管理」的責任,就太模糊焦點了。
應該設那些護欄而沒設的責任,會是一個工地主任的嗎?
同時,也從這樣看,即使是只看新聞,也可以知道李義祥有「義程營造」和「義祥工業社」兩家公司,是他兩頂帽子輪流戴。
他要自己去包工程時,就用「義程營造」,他要去幫其他承包工程的同業協力,就用「義祥工業社」,自己就當工地主任。所以他和東新營造、聯合大地、中棪工程這些公司當然有相互掩護的關係和可能。
法院會讓他用50萬交保,實在不合理。
拜託媒體再繼續深入,一起把東新營造、聯合大地、中棪工程的責任都追出來。要李義祥賠償,他那個「義祥工業社」肯定沒有多少能賠的。
台鐵開一個工程,標的就是為了要在「山側邊坡實施安全防護設施工程」,結果卻坐視一群人承包了工程卻就是因為不設護欄而造成這麼多人命死亡。
真是荒唐至極。
如果只讓事件逗留於對一個工地主任有沒有剎好車的追究,我們就太對不起那些枉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