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ntio hero

2016 年 1 月 16 日,23:20

P 隨筆

告別「前國策顧問」

選舉結束,新的總統誕生,新的國會誕生,台灣一個新的時代也開始了。
我自己的人生,也要開始一個新的階段。
新的起點上,要告別一些舊的事物。我要告別的是,使用了兩年半多的「前國策顧問」。

我參加社會公共事務,大約分四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大約在2000年之前,包括我主持時報出版及臺灣商務印書館任內,參與得很少。即使有,也是和出版業相關。譬如1989年接受新聞局委託,籌組台灣館首次參加法蘭克福書展;或是1996年承辦台北國際書展,定下版權交易和銷售交易並行的模式。

在這個階段,我相信一個企業負責人對社會能盡最好的責任,就是把公司經營好,照顧好股東與同仁的權益和福利,也無暇他顧。

第二個階段,在2000年至2008年。這個階段,我明顯地參與了許多公共事務,主要仍然是出版產業內的,但是和前一個階段不同的是,更主動參與而非被動承接。

這和出版產業本身的變化有關。進入2000年之後,我們產業出現許多新的變化。大量簡體字書進口需要規範、出版業上下游由「把餅做大」的合作而出現「搶大餅」的衝突、台北國際書展進入瓶頸等等議題,同業間不能不共同討論、彼此合作,找出解答。由於我始終相信出版業的本質是,同業間必須共存共榮,因此我主動投入許多心力,參與很多。畢竟,解決了大家的問題,也是解決我自己的問題。

這裡我不能不提一下2003年的香港七一大遊行。那場針對《香港基本法》第23條的五十萬人遊行,隔海給我很大的震撼。

香港不像台灣,沒有那麼多主導力很強的政黨可以動員支持者,而香港又是一般人對政治如此冷漠的社會。在這種情況下,六百萬人口的香港,光憑一些民間團體聯合主辦,就能使十分之一的五十萬人走上街頭,成果驚人。那場公民行動又進行得乾淨俐落。五十萬人不但全程高度自制,散場不見垃圾,讓我對公民行動開展了許多想像和信心。

那年年底,我之跳出來開始寫公開信給政府官員,並聯絡同業成立「台北書展基金會」,受香港七一遊行影響很大。

也因為如此,後來我又在2007年因為醫病關係而發起過「u care i care 讓好病人遇上好醫生」行動,2008年總統大選前發起過「我的希望地圖」網路行動。

第三個階段,從2009年到2013年。我接受了馬英九總統的邀請,擔任國策顧問。

如我在《如果台灣的四周是海洋》前言所言,我之所以會答應接受邀請,一方面和我的宗教信仰在那個時刻給我的啟發有關,另一方面也因為我覺得自己可以在文化事務和兩岸觀察上有些貢獻。

接受邀請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步跨得很大,已經涉入政治。

但是因為畢竟有「國策顧問」這個職稱,所以不論在字面或實質的意義上,我都開始練習把觀察、思考許多事務的角度,拉高到「國策」的層次。

我一直是個對工作,以及工作涉及的方法有高度興趣的人。我努力練習「國策顧問」的思考,很大一塊是想要揣摩如何放大自己視野的方法。

然後,如許多人知道的,2013年6月,政府簽了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我開了所謂反黑箱服貿的第一槍,然後那年7月底在立法院公開辭去了「國策顧問」。

許多朋友、同事都認為我該放手了,不要再管這些事了。畢竟,在那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能說的,能做的都做了。以學界為首的社會各方面,連同在野黨批判黑箱服貿的火力在繼續,我自己又有台灣、紐約的公司要顧,是到了要放手的時候。

可是我畢竟沒有。

因為我逐漸體會到:我想為中華民國而擔任「國策顧問」所能發生的貢獻,可能是以我的離任而不是接任開始的。所以,儘管我不在台灣的時候居多,但是透過網路,我仍然密切觀察事態的發展,選擇一些關鍵時刻繼續出手。(詳細過程請參閱《如果台灣的四周是海洋》的第三部<一個公民行動的路線圖>。)

這兩年多時間裡,我有意識,也有目的地持續使用「前國策顧問」,一方面希望這個頭銜能讓我許多發言有個相襯的立場,另一方面也繼續督促自己去追求一個問題的謎底。

我們的國家到底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該如何解答?

兩年多的時間,我像是在玩一個巨大的拚圖遊戲。一方面不停地搜集為了拚圖而需要的大量碎片,一方面又不停地隨時拚凑搜集而來的碎片並再搜集更多的碎片。

那種難以測度的複雜感,其中有壓力和沮喪,有刺激和樂趣。

這就是我花了兩年多時間寫好《如果台灣的四周是海洋》一書,其後再花了三個多月時間進行「年輕的力量進國會」二十七個人系列訪問的心路歷程。

在我整理好訪問稿的時候,我也意識到自己來到一個抉擇點了。
越過這個點,如果我再要繼續組合我的拚圖,想要追求答案,那我應該要親自參政了。

但那不是我能做,或適合做的。我能做,也最適合做的,還是一個編輯的工作,一個出版人的工作。

所以我決定在收手之前,再做一件事,把這段路程補上一個完整的句點。最後,我選擇為一位二十四歲的立委參選人,曾柏瑜,當她最後衝刺階段的志工。

現在選舉結果出來了。
新的總統誕生、新的國會誕生,尤其真的有一些耀目的年輕的力量進入國會,台灣的政治也進入新的時代了。

而即使其他許多努力了大半年的年輕的力量沒有能夠進入國會,我相信以我對他們的認識,他們會持續形成新的民間監督力量,並為未來再接再勵的參政而準備。

我身為公民的一份子,在一些我自己關注並力有能及的公共議題上,會繼續和他們在民間一起努力。
但我不會再使用「前國策顧問」這種身分思考或發言了。

我要回到我的編輯人、出版人身分。

過去幾年,我的國家處於風雨飄搖的危機之中,而我處身的產業,也位於極大的風暴之中。全世界的出版產業,都在面臨網路及數位化閱讀的衝擊。台灣,由於少子化帶來閱讀人口劇減的風險,更格外地大。

我必須為自己的公司擘劃一條新路。我不只要照顧好股東和同仁的權益與福利,更要使我的公司在新的時代裡脫胎換骨。可能的話,我也希望自己的例子,為風雨之中的其他同業提供一些參考。甚至,我的企圖再大一些的話,也可以為台灣其他正在為升級與轉型而苦惱的產業提供一些借鏡。

所以,接下來,我會儘快把《如果台灣的四周是海洋》這本書出版之後的這段時間的歷程和心得,另外綜合整理成一本書,提供給所有關心台灣未來的人參考,為我兩年半來的旅程做個總結。
這本新書的書名,就叫《海洋裡不要丟鉛球》。

此外,我也在擬一個邀請(特別是)年輕人一起做的新的出版計劃。等農曆春節之後,我會跟大家說明。

現在,讓我們一起祝賀年輕世代參選人裡進入國會的朋友,也鼓勵其他還差一步的朋友。

我們共同迎接一個新時代的到來,大家各自在不同的崗位上共同再努力!

郝明義Rex How 的相片。

2016 年 1 月 15 日,23:39

P 隨筆

<志工 Day 6 >

從桃園那裡趕回新店瑠公公園九點多一點,曾柏瑜及她各處街講的夥伴也正好陸續回來集合。

以綁滿她許願絲帶的燈樹為背景,柏瑜發表了感言,引用賈伯斯所言只有夠瘋狂才能改變全世界之語,來對比一個二十四歲女孩子參選立委的心路歷程。她還跟我說:「我會以立法委員身分打電話給你的。」之後,她和志工夥伴們拍照留念,一群年輕的朋友只有開心,沒有疲累。

因為在一盞路燈下拍他們,天又下著毛毛細雨,想起1974年我來台灣,出了松山機場,在路燈下抬頭看毛毛雨的那一刻。

那天我看到雨絲在路燈的一定高度之下,是如此之悠然而落,在那之上,卻又是如此之驟然而落。悠然和驟然之間,好像是分斷,又好像是延續,令人著迷。今晚雖然雨絲太稀疏而捕捉不到那個畫面,但是路燈本身仍然令我徘徊良久。

路燈之外的黑暗曾經是那麼深沉又巨大,但卻只讓我感到溫暖與好奇的印象 ,影響了其後四十多年我的性格。

黑暗只是未知。要恐懼還是希望,都看自己。我相信這些年輕人經過半年鏖戰下來,早有體會。

選舉日快樂。

 

2016 年 1 月 15 日,20:55

P 隨筆

下午五點在大坪林為曾柏瑜街講後,我來桃園參加王寶萱的感謝晚會。雨夜中路不好找,最後好不容易摸黒開進十分偏遠而荒蕪的一個地方。

寶萱説她參選的記者會也在這裡開。選這裡有特別意義,因為這就是遠雄合宜住宅開發案向葉世文行賄的地之一。

提供場地的是一位徐玉紅女士。這塊合宜住宅實際需地十公頃左右,但是政府卻徵收236公頃,消滅一個村子。他們七百戶居民組成自救委員會抗爭,戰到最後只剩徐玉紅一人,爭取了八百坪回來。因此她家四周一片荒蕪,都是其他被鏟平的地。

「我們愛國家,但是我們恨政府!」徐玉紅想到其他流離他處的村民,有些哽咽。「而現在,聽說選後航空城就要啓動了,有更多的人要被迫搬走了。」

這次選舉,我也算是另類助選員。本來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來到最後一天,尤其時過中午之後,心情逐漸平靜,準備十點後就好好休息。來桃園看王寶萱,本來主要是向她致謝,因為她説那句「只要聽我五分鐘」對我完成「年輕的力量進國會」訪問有意外的助力。

但是徐玉紅的話讓我心潮一下子澎湃洶湧,不能自己。

請桃園的朋友支持長期爲航空城居民發聲出力的 3 號王寶萱。
王寶萱的主張請看這裡:
http://twunbound.github.io/view/standforpeo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