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皮夾。一定是我簽了卡之後，一不注意，把皮夾掉在那裡。但是想到我一路從人家辦公室把輪椅自己推出來，經過那麼長的走道，進電梯，再出來經過兩道門，再在人行道上等好一陣，再推過人行道到車邊，這麼長的距離和時間，我那飽飽的皮夾都在掉下來之後一路卡在那裡，讓我誤以為是自己推得不順卻始終沒掉下去，真是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到我都忘了覺得驚險，也沒有任何冷汗，只是覺得春天的陽光真溫暖。

這是春天送我的禮物。

晚上去吃了一塊義大利甜點。

謝謝春天。

她看著我喝湯的表情應該很開心，一直跟我說這一家已經離我想要的那種山東風味差多了，但多少還可以體會。她說得沒錯。的確一面喝著，一面許多和媽媽有關的回憶就浮上來了。所以那天慢慢喝完之後，我把乾淨的碗底拍了張照。

從紐約時間昨天晚上得知良露走了之後，震撼當然極大。只大不小的，是慚愧。
良露在一月中給我寫了封信，說她這個一向的健康寶寶生病了，要去巴黎靜養。看她說要去巴黎靜養，我還就真格地當她要靜養，心底掠過那就先不要打擾她的念頭，只提醒她巴黎近來比較騷亂，要不要換個城市，就一路繼續忙自己的事了。過年的時候，因為王宣一驟逝的感慨，寫信給良露約她三月回台的時候再見，結果卻是再也約不到了。朋友總要到約不到了才發現自己的草率和疏忽，真是慚愧。

良露說她自己是飲食的孫悟空，但是她跨越各種領域的七十二變本領，其實要歸源於她的「玲瓏剔透」。

她能兼顧理論與現實、觀察與行動、人世與神祕；當寫作者、當美食家、當編劇和影視製作人、當策展人、當生意人；把許多相異，甚至相矛盾的事務處理得舉重若輕；在種種人、事、物上都有細密的觀察、獨特的原則堅持，卻又能圓融自在，都源自於她的「玲瓏剔透」。

這是為什麼每次我和良露見面都要挖寶，記一些筆記，但卻總是學不會。連聽她說要去靜養都不會多想一下的學不會。

昨天夜裡，我唯一能做的，是用我相信她這個「玲瓏剔透」的人能聽得到的方式，對她說一段話。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