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五十八天 — 2005年最後兩個月
E 人生回顧
第一階段:疑雲四佈
不知你是否想過,每個人和某些月份有特別的緣。
對我來說,每年年底那兩個月就是。譬如,年輕時候和一個女孩子的甜蜜,年長之後和另一個女孩子的分手,都在十二月。又好像,十年前的年底,我發瘋似地自願跳進人家設給我的一個圈套;又好像,那之後的一年,我自行創業,開始了事業的一個新的階段,都在十一月。
隨著可以回憶與對比的事情越來越多,逐漸感覺到一年最後兩個月,很容易遭遇一些大事之後,就會告訴自己一聲:最好保持清醒一點。
但是二○○五年最後兩個月開始的時候,我並沒來得及想到這些。
去年十月底,一如往常,我參加法蘭克福書展回來。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除了為自己公司年關將近的諸多出版工作、業務計畫而忙碌之外,就是為台北國際書展的發展,和新聞局有諸多折衝。我除了寫一篇長文探討政府的諸多決策之外,也和當時的新聞局長開過一場漫長的會。
所以到十一月五日那個週末,我準備好好休息一下,陪伴J和寶比。中午,我們帶著家裡的菲律賓阿姨,與朋友聚餐,飯後去她們家看新養的鸚鵡學舌。鸚鵡還站到寶比頭上拍了張照。
這是一個平靜的週末。
除了我和J心中有些不安。
我們心中的不安,是因為J不舒服已經一個多星期了。
一天早上起來,J除了感到腸胃不舒服之外,還感到有點發燒,並在左臀部下側,發現一塊紅紅的地方,於是去G醫院門診,看腸胃科和皮膚科。皮膚科先說是「皮下脂肪炎」,聽來不是什麼大問題。
三天後,那塊紅腫擴大,在她左大腿和臀部交會之處,形成一個長十七公分,寬十一公分,顏色介於粉紅和暗紅之間,很完整的長方形。從外表看不出任何傷口。但摸上去,整塊紅斑溫溫熱熱的。
我們改掛同一家醫院感染科H大夫的號。
H大夫身材瘦削,那天因為醫院裡有重要人物住院而擔任發言人,忙進忙出。他看過紅斑後,認為那是「蜂窩性組織炎」。同一天,照內視鏡也發現J十二指腸有潰瘍。
J服了H大夫開的藥後,先退燒,但緊接著關節痠痛,並且手肘等處起了紅疹。打電話去問,說那是對藥物過敏,先停用,再去門診。這次門診由於上次做的皮膚切片報告出來,H大夫推翻了「蜂窩性組織炎」的判斷,改認為是「過敏性血管炎」,開了兩種新的藥,要她一個星期後再來看。
我們為前後一個星期的時間裡,病名三變,而大感不安。尤其是最後一次那個「過敏性血管炎」,到底是個什麼名堂的病呢?何況她自從停服讓她過敏的藥之後,體溫又高起來,精神很委靡,成天在床上昏睡。唯一比較可以讓她打起精神的,還是和寶比玩。寶比最近好愛認字。認字成功給他幾句誇獎,就能讓他雀躍好一陣子。
我很懷疑,這種情況怎麼可能再撐一個星期去門診。
我想到一個人,就在十一月五日那天晚上打了電話給他。
Z醫院
Z醫院的W大夫,我們因為有共同的朋友而認識。在那個星期六晚上將近十點的時候,我決定厚顏打擾,試著撥了他的手機。
他還真的在醫院。我跟他說了病名三變的經過。他從電話裡聽我形容的情況,認為應該就是一個「癰」之類的,並不難處理。他要我們趕快過去,他會安排一個病房,找一些醫師來會診。
這樣,我們兩人收拾了一個小包包,搭了計程車,晚上十一點多到了Z醫院的急診處。
急診處已經有人在等我們,先是檢查了J對什麼藥物過敏等等,然後找來了兩位醫師來和我們談。其中一位是風濕免疫科的醫師。
他們討論的結果,也認為是「癰」,至於J過敏的藥,他們查過後,認為是第一代抗生素。他們除了要換用另一種抗生素之外,同時也要用類固醇。我們一聽類固醇很緊張,醫生解釋了類固醇不要多用,不要久用,並沒有問題。然後,他們看前家醫院開的兩種藥之後,說是很奇怪。因為一種是止癢藥,一種是保肝藥。
剛過十二點之後,我們住進了病房。這個單人病房很寬敞,我們的主治醫師就是W大夫。
第二天,有醫生來,說是她的肝指數太高,八十多,是正常情況的一倍以上。我們看他為八十多的指數而覺得嚴重的樣子,倒被嚇了一跳——被嚇的原因是,前天H大夫門診的時候,曾經說J的肝指數是一百六十多。但當時他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特別強調什麼。如果這裡的醫師覺得肝指數八十都嚴重的話,H大夫為什麼沒提醒我們要注意什麼,只是要我們一個星期後再去門診?並且最後一次門診開的兩種藥,只是一種是止癢的,一種是保肝藥?
實在不明白。但我們兩個人都覺得好慶幸,幸好來了一所有認識醫生的醫院。不然熬到下星期五才再去原來的醫院門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一個無聊的男人
J經過一天的治療後,覺得好多了。我也輕鬆起來,夜裡還是回家睡。
那幾天夜裡,從十點半到十二點不等,我家附近的慢車道上有施工,挖得震天價響。大概到早上六點左右才停止。
我打電話去台北市警局報警,他們說那是台北市政府核准過的工程施工。後來,我乾脆連續兩天半夜起來,帶著錄影機出去錄影存證,然後寫電郵去跟台北市政府抗議。
我抗議的是,這陣子台北市工務局施工的路段,在國父紀念館對街仁愛路的慢車道上,並非十字路口的交通要衝,總長也不過一百來公尺。為什麼要挑選三個深夜時刻,總共花上十九個小時,用一些產生巨大噪音的工具來施工?
市政府沒有回應。我就繼續半夜出去錄影存證。
真是一個無聊男子吧。半夜三更地坐著輪椅,脖子上掛著錄影機出去拍這拍那的。他一點都不知道,如果和他接下來要面對的那些夜晚相比,那一點噪音工程的干擾,算得了什麼。
十一月九日,忙了一天後,晚上去看J。
才進病房,看到她,儘管是晚上病房的燈光之下,仍然覺得她氣色好極了。整個人皮膚白裡透紅。在我眼裡,J一向是一種大方,而不是漂亮的美。但那晚看到她的時候,卻只想到用嬌艷如花來形容。我目不轉睛地看了她好一陣子。
J的心情非常好。醫生告訴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們趁著住院的最後一天晚上,一起回想她這幾年的生活。她同意自己不愛出門,也太少運動的生活習慣要大調整一下。
這天晚上我們達成共識,出院後,她每天都和我一起去游泳。
我還是回家睡,準備明天接她出院。
—-摘自《那一百零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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