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與燈籠—-369的故事】

除夕夜，跟大家分享一個燈塔和燈籠的故事。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幸運數字。或者應該說，我相信我知道自己的幸運數字。

3､6､9.

雖然去買彩券時總喜歡會這三個數字來組合，雖然從來沒中過，不過總是深信不疑。

六、七年前，有人幫我算了一次畢打格拉斯派的生命靈數，我總算知道為什麼3､6､9 是我的幸運數字了。

因為我的生命裡只有這三個數字。

基本上，我和3有不解之緣。3代表的是文字、創意、媒體。

我的人生主調是三個3加出來的9。

9 代表的是關懷（與自己沒有直接關係的人）、夢想、原則。

但是我人生每一個階段的風險數字也是9 （風險的0 就是9），換句話說，每個階段都需要注意夢想是否過猶不及。

以上畫一個命盤出來的話，就像附圖一。

我覺得終於懂了這些數字和自己的關係，所以也對這種生命靈數的算法感起興趣，後來還引進了一本書出版。

但是在我自覺得懂了六、七年之後，去年2016的下半年，我才突然發現其實不懂。

不懂的原因，在於我過去對 3和9 這兩個數字對我的作用很注意，但卻從來沒注意過 6 。

看附圖一的上半，會發現我人生大部份階段的幸運數字都是6。

6代表的是（和自己比較有直接關係的人的）親愛、照顧、和氣。

9和6有共同之處，就是關懷。
但是9和6也有很大的不同之處，就是關懷的順序不同。

打個比方，6比較像是燈籠，關心的順序由近而遠。先關心自己，再自己的家人，再社區的流浪貓，再城市的遊民，再衣索匹亞的難民。

9比較可以說是像燈塔，會先關心衣索匹亞的難民，再自己城市的遊民，再社區的流浪貓，再自己的家人，最後自己。

我很清楚自己9的特質。

30歲之前，朋友結婚的話，我一定是比較不熟的朋友紅包包得比較大，親近的朋友隨便就好。親近的朋友還要包得大，那算什麼親近？當然是不怎麼熟的人，因為沒什麼交情，所以才要把紅包包大一點才算心意。

同樣的，如果是欠錢的話，都肯定是先還交情比較疏的人，越親近的人就反而越不放在心上。

不知道這是否和我在韓國長大的背景有關。因為更早之前，我覺得越親近的朋友，是越不該說「謝」。說「謝」的話，好像有點褻凟友情。

直到兩件事發生，比較改變了我這種思維的習慣。

一個是有一天我很得意地跟一個人（現在想來應該是比較不熟的人）講我這套想法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句：「那當你親近的朋友有什麼好處？」

另一個是有天傍晚回家，當時的前妻聽到我開門就衝出來問我一句話。她不是容易激動的人，不知怎麼那天氣成那樣。「當你家人怎麼連當你朋友都不如？」

這兩個問題讓我有些錯亂。我開始思索親疏遠近的關係。
比較簡單而能立即改變的，當然是像紅包這種事。我體會到親近的朋友應該包比較大的道理。

但是對待家人的距離，我就始終沒掌握好。最後落得第一次婚姻離婚收場。

經過了多年，我自以為比較改善了。
但是到2016的下半年，我突然發現其實沒有。

沒有的證據，在我的工作上。
大塊今年創業二十年了。我發現，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二十年我談不上在好好經營這家公司。

我在努力做出版，但基本上都不是為了把自己的公司做多大、賺多少錢。

我努力做出版，都是想實踐一些我認為屬於出版本質或原則的事情。我相信只要能把這些原則性、本質性的事情做好，自己的公司就可以生存、成長。總之，公司賺錢多少、規模發展多大，都是我想實踐的一些我認為的大事之下的副產品、連帶成果，而不是主要目標。

這和許多人創業都是先要讓自己公司賺錢、發財，有很大的不同。

2013年之後，我參與範圍及層次都越來越高也大的公眾事務後，這種情況就更明顯。

到去年下半年，我回顧一下，發現我這幾年的心力和時間，都是先關注和國家、社會層面比較大的事情，譬如服貿協議、太陽花、年輕的力量進國會、開放台電； 再來是出版產業的事情，譬如台北國際書展及其相關的事情；然後才是自己公司的經營；再然後才是自己家人和個人的事情。

這真是典型的9 的作用。我過去不是不知道，但沒像最近體會的時候感觸這麼大。

之前我也會告訴自己：反正你就是9型的命運，就認了吧。

但去年下半年開始覺察到的問題是：「咦，你雖然自己很享受當燈塔型的人，但是你的幸運數字，明明有三個階段都是 6啊，應該是當燈籠，由近而遠地關注事物才對啊？」

這有點像是挨了一棍子。原來過去幾十年，我固然應該建燈塔，也該一直提著燈籠照顧自己的公司和親近的人。但我只顧得燈塔卻忘了燈籠。

這也可以解釋我的耐心和脾氣的事。

和我近距離一起工作的人，都知道我很沒有耐心，脾氣也不好。但是我在處理公眾事務時不同。處理公眾事務，我會突然多出好幾條對人際關係及情緒敏感的天線。我會很有耐心地關注許多細微之處，碰到再麻煩的事情，我都可以（至少相對而言）相當耐著性子地解釋、解決。

現在想起來，這又是我的親疏有別。處理公眾事務，我知道這些人和我的關係都有距離，所以一定要善待之；處理自家事務，我知道這些人和我的關係都很近，所以對自己的情緒不加遮掩。

我不能排除說其中也有些因為我自己是老闆，主控力比較大的關係，但更重要的，是我沒想到對自己親近的人應該打一下燈籠。

當一些和我工作久了的同事知道我在處理公眾事務的態度和方法和他們常見的如此不同，甚至有時候還能心平氣和的時候，都會跟我抗議不公平。

過去我也偶爾體會到其中的問題，甚至感受到其中的風險，但都一直相信原則先行。只要原則是對的，自然會有好的結果。經營出版公司如此，參與公眾事務也如此。所以我始終樂於建燈塔，還把燈塔越建越高。

可是，去年我發現，我一直顧著燈塔可以照亮遠方，卻忘了燈塔底下是黑暗的。燈塔越建越高的同時，燈塔下的黑暗可能越來越大。

這個問題到底怎麼解決？要我放棄燈塔卻又是違背我的信念。

我想了許久之後，去年下半年才突然注意到那些被我遺忘的6。

燈塔下，有燈籠就好了啊。而我一直有這麼多6，事實上是有燈籠可用，也必須用，這樣正好可以把燈塔下的暗處也照亮。但我卻一直沒有注意，一直沒有用。

換句話說，我太習慣於由遠而近地關注事物，現在該是我練習由近而遠地關注事物的時候了。

如果說在新的一年開始，在大塊新的二十年要開始，在我自己人生六十歲之後有什麼新開始的時候，有什麼應該重新出發來做的事情，那就是好好體會 6的作用，好好使用燈籠。

我要練習由近而遠地關注人、事、物。我要把怎麼照顧自己、家人、公司當作最優先的事情。

也因為這樣，有人跟我說：接下來我怎麼把公司經營得更上層樓，不看別的，有兩個指標。一是看我是否會吃喝玩樂，一是看我是否能減肥成功。我覺得這兩件事情說來有點矛盾，後來想想也接受了。因為真正用心吃喝玩樂，應該會先想到邀請親近的人，同時也不會因為趕工的時候吃些垃圾餐而結果增肥。

今天會在這裡寫這些本來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是因為兩個理由。

第一個，是既然要改變，就寫出來立此存證。（我在今年尾牙簡報過，乾脆整理成文字。）

感謝所有過去容忍我只顧燈塔不顧燈籠的同事、朋友、家人，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回報，就是努力改變。

第二個，是我覺得 3、6、9 這三個數字，跟許多以文字、出版、媒體工作者的關係都很密切。

如何以自己的創意（3）來照顧自己與親近的人（6） ，又能同時兼顧自己的夢想與原則（9），可能是許多人都在思索的事。所以我這點遲來得可笑的心得，也許也可以給其他人當一點參考。

新年即將開始，祝大家都能在3､6､9之間找到圓滿的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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