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 5 月 4 日 – 之 2
P 隨筆
我讀卡繆的《反抗者》,看到他談反抗和憤恨的不同;以及反抗和革命的不同。
憤恨是一種被欺侮之後,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對欺壓自己的人會產生嫉妬,並渴望有朝一日目睹對方遭受痛苦而暗自欣喜。所以卡繆說這是「一種有害的分泌」。
反抗則不是。在被欺侮到一個臨界點之前,反抗者也只是沉默無語。但他心裡會告訴自己:到這裡我還可以接受,你可別再來了。而一旦對方超越某個界限之後,反抗者就會說「不」。所以,何謂反抗者?卡繆說,就是一個說「不」的人。然而,反抗者在說「不」的時候,其實也是在說「是」:他所相信的「是」,或者說要的「是」。並且,就算他說不清楚,他可以體會到這種「是 」還涉及一種超越其個人之上的價值觀。而反抗者的原則僅止於拒絕接受侮辱,但並不去侮辱對方。因此,卡繆說這種反抗是「脫離現狀,打開閘門讓停滯的水傾瀉而下。」
卡繆從西方的「形而上的反抗」,也就是對神性的反抗談起,一路來到「歴史性的反抗」,主要是近代由國家主義而馬克思思想與蘇維埃革命,一直到法西斯主義所涉及的反抗。所以另有一點很有意思的是,他拿「反抗」和「革命」,尤其蘇維埃革命的對比。
首先,如他所說,所有的「反抗」之開始,都是超越個人,為某個可能還說不清的價值觀而採取的行動。但偏偏在蘇維埃革命所標舉的唯物歴史哲學思想中,「價值觀是行動最後獲得的結果」。
此外,他也提醒我們:「評論每一次反抗的行動或結果時,都要檢視它是否忠於崇高的初衷,或是疲軟或變了調,乃至於忘記初衷,沉陷於殘暴專制與奴役。」
《反抗者》不是一本容易讀的書。但是一本值得讀的書,尤其如果你願意照著書裡提到的諸多線索對應著讀。
最後就引一段他話吧:
「在我們每天遭受的試煉中,反抗的角色就如同『我思』(cogito)在思維範疇裡起的作用:它是首要明顯的事實。這個事實讓人擺脫孤獨的狀態,奠定所有人首要價值的共通點。我反抗,故我們存在。」
(請注意他最後一句「我反抗,故我們存在」。這是引用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但他之強調「故我們存在」,又再次呼應他所說,反抗者之所以反抗,在於他相信有一個超其個人之上,其他人也同樣重視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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