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本因坊對弈的下午】

前兩個月，因為和王銘琬本因坊談他著作《新棋紀樂園》的新版，聊起圍棋經，我就談了我對他空壓戰法的理解。我開玩笑說等他這次回來要和他請教一局，他答應了，並且很認真地在追問我時間。

我想到真有機會和本因坊下一局，那真是榮幸，看了出差時間之後，決定在昨天趕回台北後，趁這兩天他在台北的時候找時間下一局。

我也準備從兩個星期前就先看棋譜，重溫一下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下的圍棋。也打聽了去哪裡練習等等。

但是前兩個星期我在忙前瞻的事，根本沒時間去練習，所以昨天回國後，今天去聽他演講談《新棋紀樂園》和空壓戰法，根本沒敢想和他對弈的事。

會後我們要一起去出席一個飯局，我就跟他說不好意思，因為完全沒有練習，這次就不浪費他的時間了。

王銘琬說：「啊？我以為是今天就要下，所以剛才已經叫棋院的人把棋盤棋子都帶去餐廳，等到了我們就先下。棋盤還特別帶的是職業棋手下的。」

這下子真不知怎麼說才好了。本因坊這麼盛情，我只能硬著頭皮說好了。

到了餐廳，其他客人還沒到。我們就設法找了個房間擺起棋盤，然後雙手合十跟他說：「真是榮幸，請多指教。」

本因坊也回禮，說：「我也真的很想看看你的棋風。」

他讓我三子。這樣就下了起來。

我記不起那些死活的招數，不敢和他廝殺，主要取模樣。他想必知道我的弱點，只是想看看我下棋的思路，所以也沒有追殺我。反而是後來我想挑戰，不自量力殺進他腹地的一塊，當然活不了。總之，我們下得很快，應該三十分鐘左右就下完了。我當然是輸。

但是本因坊說：「不過這是模樣很漂亮的一盤棋。你四十二年沒有下過棋，今天下能這樣，表示你的圍棋感覺很好。」

的確，雖然輸了，我覺得這盤棋下得出乎我意外的好。除了因為廝殺不多，所以不必為死活問題傷腦筋之外，我覺得起碼下棋的基本視野還算清楚。完全沒有相隔四十二年的陌生感。棋子捻在手裡，有種親切而溫暖的感覺。好像一下子把所有深埋的記憶都喚醒。

最後本因坊看看棋盤說：「這是我們共同的作品。」於是我們都分別把最後棋局拍照存念，然後收拾了棋子。

我再跟他道謝，表達我的榮幸。

晚上回來的路上，我想起忘了跟王銘琬說一件事。其實今天我下的棋，是有惡補的。惡補的對象就是他。是他今天下午在台灣棋院的演講，讓我恢復了許多對圍棋的感受，也讓我對圍棋有些更新的印證。

譬如，下午他講了一句大意如此的話：下得最好的棋，就是在你能力範圍之內，下得最合理的棋。

我跟他下棋的時候，一直記著這句話。

不管怎麼說，這真是一件很讓我激動的事。

我中學的時候很愛下圍棋，但是從高中畢業來台灣之後，就再也沒碰過。相隔四十二年後，今天能重拾棋子，對弈者是本因坊，並且雖然輸了但沒有潰敗。

這麼奇特的經驗，讓我感到遠不只開心，也感到激動。真如同夢境。

再次感謝王銘琬本因坊給我的機會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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