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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的啟示: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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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的啟示: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五回】

以前那麼想學做生意,真的開始了,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

帶我出來的主人姓溫。路上挺照顧我的,不虧待人,是個好人。他也樂意教我一些茶經,怎麼聞、怎麼辨識、怎麼煮的。可是我對那些茶葉真沒什麼興趣。春茶、秋茶,各種茶名,我總是分辨不清。茶就是茶,喝了就是,實在不明白裡面怎麼就有那麼講究,有的茶價錢還能高成那樣。

跟我學劍一對照,就更清楚。學劍,我再細微的動作都不想錯過。書生示範過的一舉一動,我都看過一遍就牢記在心。

所以等我跟主人一路回到他的縣城,他當真決定不再出門,只是想開個茶莊,收我當學徒之後,我就告訴他,那我還是自己到處看看好了。實際出了門之後,知道沒有過所,也還是有很多地方可去。

那位主人很爽快,給了我一塊銀子,比我堂叔一家給我的還多。我就這樣又意氣揚揚地上路了。
但沒幾天就撞上了女惡這檔事。

黃巢之亂以後,天下惡人盡出。江湖中也出現了十八惡道。
十八惡道不知來歷, 南北流竄,若分若合。目睹者傳說,十八惡道不只中土之人,還有契丹人,有扶桑人。還有人說,十八惡道不只有人,還有獸有鬼。眾說紛紜,恐怖莫一。

女惡專喜身上有功夫的女人。
這次天健莊少奶奶要回娘家一趟,一路喬裝而行,仍然落此下場。

在林中目睹那場經過,前後不到一炷香功夫,震得我失魂落魄。
女惡宛若舞蹈,前前後後的細碎走步;他手裡兩把月牙形的小彎刀,輕輕巧巧就切開那些喉嚨、心口。生平頭一次看到一片片噴灑出來的血霧,不光是驚人。回過神來,更讓人虛脫的是,我明白了一個事實。

我原本以為憑著所學的「三才劍法」,以及苦練可成的決心,總能夠闖出點局面。但看過女惡那一場,才知道自己何等淺薄。

我夜不成眠。惡夢連連中,那個女人綠衣撕開,雪白的奶子上一隻血手抓上去的場面,更是每晚都有。冷汗淋漓地醒過來之後,難再入睡。也難再想什麼。就那麼發呆。

沮喪中,我又想到了要去從軍,看看有沒有機會當什麼大人物的牙兵,跟著他一起飛黃騰達。
但是接下來有一天在路上看到的情景,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天我走在一個河岸上,看到遠處有一隊官兵護送著一些轎子過來,就照我常聽的告誡「見官先躲」,趕快在路邊藏了起來。

那個陣仗不小。
前面十幾匹馬引路,接著五抬轎子,又十幾匹馬,再二十幾輛手推車,又再加殿後的三、四十人。陣仗不小。肯定是護送什麼官宦人家。不知是否準備嫁妝之類,這麼多財貨。

那些人來到河邊,過橋。河不寬,橋也不寬,並排走不下兩抬轎子。前頭人馬還沒下完橋,轎子都在橋上,後頭人馬才剛上橋,整座橋都占滿了。

就在此時,一個光景出現。
後面的官兵突然吆喝著「不好啦!」策馬往前。這一擠,抬轎子的先都掉進河裡,坐轎子的,有的被掀翻在橋上,才有人踉蹌鑽出轎子也被擠到河裡,還有兩抬根本是連人帶轎直接落了水。

河裡一陣波浪,有人掙扎呼救,叫喊聲時斷時續。才沒一會兒,也都被河水淹沒了。

二十幾輛手推車的人還沒來得及騷動,岸上他們身後的官兵早就亮出了刀劍,光影閃動,一陣搠砍,沒幾個人來得及慘叫出聲就都倒了一地。

橋上帶頭吆喝的那人,策馬走了幾步,高聲嚷道:「高大人榮歸故里,可惜一家人路上遇上強盜,又不小心落水!咱們這就去追強盜,把財物搶回來,好跟鎮國公交代。好不好?」

橋上橋下一片「好!好!」聲。

我腦子沒轉過彎,一直發懵。

然後官兵才往前走了沒多久,又聽到帶頭的那人吆喝起來:「前面!前面!把前面那幾個先抓起來!」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路上停了幾個人。雖然在幾丈開外看不很清楚,怎麼也不像是什麼盜賊,大概就是一些行商摸不清前面有什麼事,停在那裡探頭探腦。這會兒看有官兵追趕過去,已經癱軟在地。

約莫到這個時候,我總算會過意來。

官兵是做賊喊抓賊。他們護送高大人返鄉,滅了人家全家,再去找些可憐蟲當強盜辦,就可以把財物全吞了。

這高大人返鄉能有這麼多財物,顯然是個貪官。貪官自己遭殃,死有餘辜,可是全家人陪著落水,讓人看著可憐。再想到如果我不是先躲了起來,這不早被當強盜抓了,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看著這些當官的黑吃黑,我想去從軍的念頭一下子打消了。
不能跟著去造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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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鼻劍

 

出門: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四回

C 出版P 隨筆

【出門: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四回】

書生走了。但,我的人生再也不同。
接下來,我每天練習所學。

書生說過,因為他不收我為徒,不想別人看出我的師承,只能教一些最基本的東西。所以除了馬步,還有一套連名字都沒有的拳路和吐納運氣之法外,他教我一套十分常見,無所謂師門的「三才劍法」。

書生說,正因為太通俗了,很多人不覺新奇,大半不肯仔細練,很容易走樣,以訛傳訛。而他教我的,就是一套還原歸本,乾乾淨淨的「三才劍法」。不但容易入手,用心練必會受益,將來有緣再學別的,也比較容易上手。

他還跟我說,練拳不要只練招式,要練到有一天可以感覺到「體隨氣動」。
「所以你要認真打坐,吐納運氣久了,你有了內功,要打拳,要使劍,就都不一樣。」書生說。

他也給我誇讚。「我看你學劍很聰明,使劍很輕靈,有天分,一定會練出火候。」

不過,他也告訴我另一件事,「不管練拳和練劍,練是一回事,真正和人家動起手來,又是另一回事。」書生說。「練熟的招會用得上,可更多時候,你得臨機應變。」

我問他如何臨機應變。
書生哈哈笑起來,說他講得出來就不是臨機應變了。

我記住他的話,朝夕苦練。
不管冷熱,找得出空的時候。不只是武功,還有他寫下來留給我的千字文字帖。

有時候,起得晚了,會吃堂叔狠狠的排頭。但是我不在乎。一天天覺得自己越來越有進展,很享受。有些不知名的期待,也在心底隱約地蔓延、游移著。

書生告訴我,劍要藏著,不要外露。我聽他的話做了,但是卻沒有藏住我的夢想。
我不要只是窩在這裡過太平日子。

外面的世界,劇變不斷。
我遇上書生那年,北方石敬塘跟契丹借兵,滅了後唐,改朝晉。我所在的吳國,徐知誥也進一步廢了楊家天下,先是改吳為齊。等到北方的後唐滅亡,徐知誥自稱是唐憲宗的後代,所以回歸李姓,改名昪,同時又再改國號為唐。也就是後來大家所說的南唐。
雖然出門總是不平靜,可我們唐國比起北方中原可說是富庶又太平,何不一試?

終於,有一天,那游移的期待具形迸現了。

有個每年總會經過一趟的茶葉商人,和另一幫喝醉了酒的客人起了衝突。先是口角,後來鬧起來。
茶葉商人本來有個年輕的隨從,這次沒看見。那些人看他孤單,就要欺負他。

我過去勸解,一個塊頭很大的傢伙瞪了我一眼:「你算什麼東西!」一把推來。
說起來,我都分不清到底是被他趾高氣揚的那句話激怒,還是早就準備要出手,總之,我反手一格,再一拳打到他腰眼上。
大塊頭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其他人要上來,我簡單俐落地撂倒兩個之後,就都安靜了。

「要欺負人到別處去!」我跟他們吼了一聲。
我堂叔瞪大了眼睛在看我。

那天晚上,堂叔把我找去,問我怎麼會了拳腳。
我一五一十地說了。
堂叔聽我有了一把劍,眼睛瞪得更大,跟銅鈴一般。那時候,律法亂,一般人私有刀劍,是可大可小的事。我本來擔心會挨一頓罵,可他沒說什麼就叫我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堂叔和堂嬸一起叫我過去,劈頭一句輪到我瞪大眼睛。

「以前常聽你說能出去走走多好,現在還想嗎?」堂叔問,聲音很輕柔。

接著他跟我說,茶葉商人這次沒有隨從,是因為以前那個年輕人在路上得了痢疾,一病不起。
「他是我們的老客人了。我看他這樣在路上沒有人陪是不行。你想的話,我來幫你問問。」他說。

堂嬸一向話多又快,那天早上在旁邊一直只是看著我,沒出聲。

事情很快就談妥了。

茶葉商人本來就知道我,再加上昨天幫他解圍,一聽堂叔建議他帶我出去,沉吟了一下,也就同意。

唐朝時候,出門做生意,路過關津,都得有「過所」,也就是通關文牒。不但商人自己,隨行的姓名也得註明清楚,檢查嚴格。等到了五代,天下大亂,各國之間的關防之地防備固嚴,國境之內的通行就看情況,鬆緊不一。

茶葉商人說他回去之後就要收手不再出門了。所以帶我去不了多遠的地方,能教我多少買賣的事也說不準。但如果我真想出門看看,還是樂意帶我。路上如果碰上盤查的時候,只要記得報上他原來那個隨從的姓名,也就可以。

他直跟我堂叔道謝:「這也是幫我的忙。他跟著我,我放心,你也可以放心。」

忽然,多年的夢想,早就埋起來的夢想亮了起來,像是有個新的天地在我眼前打開。

生平跟人第一次打架,竟然就有這麼美好的獎賞?我都不敢相信。
我才不管茶葉商人回去之後就不出門了怎麼辦。只要能先離開就好。出了門,自然有新的機會。我很有把握。

這樣,沒幾天,等茶葉商人料理好他的事,我就可以跟他走了。

堂嬸把這幾年幫我存的賞錢給我,只有我以為的一半不到。倒是堂叔說我出遠門,身上要有點錢,慷慨地多給了我一些盤纏。他知道茶葉商人要去的方向之後,還推薦我有需要可以去一座縣城找他的朋友。

他對我的態度也和過去完全不同。之前,堂叔看我的時候,多半拉著臉。那幾天他可一直都是笑臉。

連他兒子,以前從不正眼看我,也跟我點點頭,閃過不知是羨慕還是什麼的眼神。

我帶著一把劍和一個小包裹,和茶葉商人上路。

和堂叔不捨地告別後,出了客棧走遠一點再回望,看到他帶著從沒有過的輕鬆笑容跟別人朝我指指點點,心頭最後一丁點牽掛也全部放下。

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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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問蔡英文和賴清德才對

G 政府與政治P 隨筆

【應該問蔡英文和賴清德才對】

「相信迄今仍有許多人還在歡慶小英總統成功連任,台灣守住主權與民主自由。但交通部鐵道局卻在選後的第一個工作天,也就是1月13日,發文通知台南鐵路東移案將被強拆的居民,要求2月15日前自行遷移,否則將再次強拆,讓這些居民在春節前夕一片惶恐不安。……

「交通部鐵道局選在2月15日前強拆,背後原因或許還包括對審理多時的撤銷南鐵東移都市計畫變更案行政訴訟的前途感到悲觀。一般行政訴訟,人民勝訴率都僅5-6%,但此案依筆者經驗判斷,勝敗機率各半。而高雄高等行政法院已訂2月26日言詞辯論,鐵道局擔心緊接而來的宣判可能會輸,才以工程進度為藉口,想先下手為強,造成無法挽回既成事實。」

詹順貴這一篇寫得很好。但他這個問題問錯了:「請問交通部林佳龍部長,這是說要謙卑的勝選執政黨送給不聽話人民的春節紅包嗎?」

應該問蔡英文和賴清德才對。

相信迄今仍有許多人還在歡慶小英總統成功連任,台灣守住主權與民主自由。但交通部鐵道局卻在選後的第一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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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迄今仍有許多人還在歡慶小英總統成功連任,台灣守住主權與民主自由。但交通部鐵道局卻在選後的第一個工……
相信迄今仍有許多人還在歡慶小英總統成功連任,台灣守住主權與民主自由。但交通部鐵道局卻在選後的第一個工……

書生: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三回

C 出版P 隨筆

【書生: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三回】

那是個瘦䠷的讀書人,帶著一個箱匣。路上就有了病,到客棧說要歇息兩天就走,結果卻發起燒,走不動了。

他先說自己懂點醫道,開了方子找人去配藥。不見好,堂叔又找了個大夫來看。也沒見效。這下子病就拖下去。等他盤纏用完,病情越發嚴重。

堂叔翻翻他箱匣裡只有一把劍和幾本書,沒什麼好氣。出來跟我說:「還好有把劍可以拿去當了、賣了抵一抵。」

眼看他逐漸是挺著等死,客棧又來了幫毛皮商人,客房不夠,我就乾脆把他接到我住的柴房去。

我來照料。能好過來,是他的造化。好不了,也沒有死在客房裡那麼晦氣。

還真做對了。把他搬到柴房之後,日裡夜裡多顧著他一些,情況當真慢慢好轉。頭十天,多了口氣。再半個月,精神好多了。等到快要入伏的時候,他已經起身走動自如。

有天中午,我幫他送了些吃的過去,看到他拿著一本書,在咿咿哦哦地唸著什麼。

聽不懂,卻挺有意思的。晚上就問他。

「唔?」他看看我:「你怎麼會想知道這個?」

我臉刷一下紅了。我只跟著堂叔認識一些帳單上的字。

他看出我的窘態:「不,我是問你,你是聽出什麼意思嗎?」

我跟他說沒有,只是覺得唸起來聲調真好,又好像有什麼意思在裡面。

他哈哈一笑,就把他唸的那首詩講給我聽了。多好的詩啊。我聽到著迷。不,是激動。

東海有勇婦
何慚蘇子卿
學劍越處子
超然若流星
捐軀報夫仇
萬死不顧生
白刃耀素雪
蒼天感精誠
十步兩躩躍
三呼一交兵
斬首掉國門
蹴踏五藏行

……………

他跟我說,那是一個叫李白的人寫的詩。

詩裡的句子,把一個識字不多的孩子攪得心情翻騰,眼前模糊。

講詩的人問:「你哭什麼呢?」
我答不上來。

過了一天之後,我才跟他說:「我哭自己活得連一個女人家都不如。」

書生多看了我一會兒。他的人瘦,眼睛卻大,左眼角有顆紅痣。

「我想學劍。」我鼓起勇氣跟他說。

他問我:「你有什麼仇家嗎?」
我搖搖頭。

他想了想問我:「那是想有了本領出去闖蕩?」
我搖搖頭,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就是想學。」

書生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早上,箱匣還在,他卻不見了。
失蹤了。連著十來天。

有天夜裡我聽到動靜醒來,他回來了。他看著我,大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你真的想學劍嗎?」

就這樣我有了一個教劍、也教字的人。

書生說:「不識字的人學不好劍。」

我求他寫給我的第一張識字的字帖,就是李白的那首詩。

但他堅決不肯收我為徒:「你照顧我一場,救了我一命。我教你一點東西,只是一點回報,不成心意。」

我跪下來給他磕了三個頭。他攔不住我,也作了三個長揖,說:「不敢當。」

接下來一個月,他教了我一套劍法,和打拳、吐納練氣的方法。也透露了點自己的事。

他姓馮。到這裡是尋仇的。在大病一場康復之後,他溜出去查了仇人的狀況,卻發現對方就在這段時間暴病而亡。

既然事情已經這般,他也就接受天意如此,決定回來教我點東西。

「我的仇家沒了,劍也沒有用了,就送給你吧。」他說。

我接過劍的那一刻,永遠如在眼前。

劍鞘、劍柄一色暗紅。劍身是三尺三,比一般略長。在燭光下,劍鋒亮得晃眼。
後來我摸過再多的好劍,也沒有像那一把難忘。

有天晚上,書生說我學得有些眉目,離別的時候到了。

他也第一個告訴我「平川」這個名字不只有「順當」的意思。

「平川浩蕩,」他說:「氣派很大。」

平川不只是順當。還有浩蕩的意思。這讓我震動很大。

第二天睡醒,他消失不見。
我惆悵了很久,為了和這個人再無相逢的機會。

當然,我不知道,命運已經安排了我們再見之日。並且是那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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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二回

C 出版P 隨筆

【我的名字: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二回】

我有過兩個名字。
先從第一個說起吧。

我姓平,名川。筆劃簡單,寫起來容易,意思也好,在亂世裡可以保個順當。這是算命先生跟我爹說的。

我爹娘就沒有那麼順當。
我家是開封府人,逃難來鄱陽城投奔早年過來的堂叔。可千辛萬苦才到,我爹就死了。那年我四歲。

開客棧的堂叔收留我們,加上我娘做些針線活兒,倒也把我拉拔大。可是到我十二歲那年,剛可以跑堂侍候客人,她也過世了。若不是她過世前一個晚上交代我事情的印象深刻,都不記得她的模樣了。可我堂嬸常說,我和我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沒難過多久,也就適應了孤身一人的日子。
侍候客人從早到晚,夜裡累癱,沒力氣多想。加上南來北往的人多,客棧裡來吃的來住的,脾氣好的凶的,什麼樣的客人都有,每天都得些新奇見聞,也轉移了注意。

那是後來人稱五代的年頭。
說是亂世,可我長大的時候沒覺得。相對於北方還在殺得烽火連天,江淮之間不同。

我所在的吳國,是原先唐朝淮南節度使楊行密東征西討,一手打下的基礎。楊行密身後,大政為徐溫把持。徐溫死後,他的養子徐知誥大權獨攬。

和北方不同的是,吳國宮廷裡的權鬥雖然未歇,但是民間未經兵燹。加上從楊行密到徐溫再到徐知誥,都是幹練的人。在他們的持續治理下,因而有後人所說「比年豐稔,兵食有餘」的成果。鄱陽大湖,水陸要衝,尤其富饒。

所以跑堂的時候,雖然我也聽到其他地方戰火肆虐的慘狀,總覺得遙遠。來往做生意的人,吃香喝辣,倒是看得真切。

從北方走藥材、羊馬下來的人,從南方走瓷器、茶葉上去的人,還有從更南邊運香料來的人。他們真給了我不少賞錢。鄱陽城裡出門發財的人也不少。有個運木材的張胖子,他回來大宴賓客的闊氣,讓人羨慕。

老早以來,就有個現象。當官的瞧不起平民,不論你多富有,也都是賤民。有錢人,當然又不把窮人當人看。

我在客棧裡最好侍候的,是南來北往的行商、過客,最怕碰上的,是在地有錢人。出門在外的人,通常都比較知道收歛一些。在地的有錢人,飛揚跋扈起來,不可一世。他們遇到當官的吃的癟,通通發作到沒錢人身上。

不過,沒錢的人,身上如果有武藝,就不一樣了。

那時候,身上有兩下子的武人,跟生意人一樣,出路很多。常聽說什麼人去當了哪個節度使的牙兵,扶搖直上;有人去哪個莊園帶起團練;還有嘛,就是拉起一幫人當了盜賊,說起來也就是去「上山」了,沒那麼難聽。畢竟,官逼民反,黃巢之後,盜賊之能為大,大家都早有見識。何況,英雄不怕出身低,當年楊行密自己也是盜賊。

堂叔是個胖墩墩的人。我們客棧裡賣吃的,別的菜倒也還好,就是幾道醬肘子、滷味特別。不只住店的客人愛吃,在城裡也知名,遠近都來。這就是堂叔的絕活。

堂嬸個子比堂叔高一截,說話也快一截。她看我拿賞錢,就說都幫我存起來拿走了。

他們有個兒子,大我三歲。從來不搭理我。小時候他都是出去跟街坊的小孩玩,大了之後也是出去踢毬、鬥雞,沒看他做過什麼正經事。他常得意地說,他爹那幾道醬滷味的祕方別人不傳,一定會留給他,他也只要做好那幾道菜就夠了。

而我,看來也就是一輩子跑堂,跟另外兩個夥計一起繼續給他當下人了。

可是聽多了這個人發財,那個人發跡的故事,我還是不免做起白日夢。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出去走走呢?跟著什麼人出去做買賣?

聽客人聊各地的景緻,最讓我動心的,有南,有北。

南邊,閩國來的人說,他們的福州改名長樂府之後,日日夜夜有多少新奇華麗。跟新羅、日本、南洋來往的船,帶來多少珍異貨物。

那人說起大海,我問他海長什麼樣子。他形容了半天,我說我們鄱陽湖也是一望無際啊。「你懂什麼!」他嗤笑。

北邊,是關外的大草原。說話的人,講他騎著馬跑幾天,東南西北都不見邊際。我聽多了北方的戰亂可怕,還有胡人的凶猛,可是那麼大的草原,我怎麼都沒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模樣。草原和大海哪個比較大呢?

想著,我心中波濤起伏。

做到第五年的時候最難捱,真想央著哪個客人帶我走。反正孤身一人,外頭的風險再大,總比一輩子這樣強吧。何況,搞不好也可以輪到我揚眉吐氣?

後來,時間再過去,也就明白這都是妄想,又慢慢沉靜下來。

再過一年,我死心塌地這輩子就當一個跑堂了。再聽客人講些天南地北的事,也就只是當故事聽了。

有個客人會講謎語。其中有個我記得很清楚:「有樣東西,扛得了重,可是走不了。它的頭就是它的尾。有時候你看見它在彎腰,有時候在伸腰。」大家都猜不到,答案是橋。

還有客人講一個會法術的人。說他仗著法術什麼壞事都做,叫人逮到也不怕。因為抓了他砍腦袋都沒用。砍一個長一個。後來才知道,要破他的法,得在夜裡把他綁到月亮底下,朝他地上的影子噴三口水,砍他影子的頭一刀。這樣他的腦袋掉下來,才再也長不出來。

日子就這樣,有點事也沒什麼事地過去了。

可那天,客棧裡來了一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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