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舒內外，大地之母】

在各色政治人物紛擾的新聞中，在太陽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下午，讀一本什麼樣的書可以讓你清靜下來？

對我來說，今天是一個女人寫她如何在農地裡工作、做漬物的書：《泥地漬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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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先讓我認知了什麼是「漬物」：

「家裡要做泡漬物的氣味劃出一個社群、一個家庭、一種同氣相投，於是，春天不能沒有醃臭瓜的嗆；夏天不能沒有米麴的清；秋天不能沒有醬冬瓜的醇；冬天也不能沒有酸白菜的酸。四季以漬物定位，遂能日常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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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都市土包子，對「農作」更一無所知，但是作者娓娓的敘述，讓我逐漸看到這件事情的根本：

「『安土敦乎仁，故能愛』， 我聽說了這句話。人懷抱著對種子發芽的期 待，種下了植物，收成了農作，對土地起了安定之心，而能親愛彼此、互助 彼此，於是乎有了人與人相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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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為她是女人，對農作的體會又和男人不同。譬如她這樣寫：

「春分不久，水田已布滿秧苗，雜草也冒出芽來，我手腳並用，摩挲雜草， 揉進田土裡。稱為挲草的動作，宛如為田土撫觸按摩。我想起那個夜裡，摩挲大地母親的身體，田地也是女人的身體，揉開那些氣血不通的堅硬和痛楚， 揉進柔軟的空氣和溫和的水分，還有小草— 生命的餵養。」

或者，她這樣寫：

「我的發酵世界，是女人陪同我掌握了留種、育種的技藝；是女人引領我採集用作接菌的植物；也是女人為我揭開發酵的奧義，在那肉眼不見的領域，以女人的身體和感官領略稻米的生、稻米的滅，經歷發酵，重生米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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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為這個女人是位女同志，所以她的導引又多了一個層次：

「魂舒，是宜蘭閩南語『身體』的講法，洗澡講作『洗魂舒』。比起我老家說的『身軀』，魂舒更有畫面感，彷彿看得見熱氣氤氳中，人的神魂體魄在復甦、放鬆了。

「沐浴在土地中，我的魂舒漸漸舒長，從手指延伸向上，得以緊緊倚賴的臂膀；扎根土地裡的一雙堅實的腿，與充滿泉源的臀部，流貫肚腹，直達豐盈可餵飽生命的乳房。我的女友 R 直接從我已然安頓了的魂舒得到療癒，做愛的時候，我自覺是尊大地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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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意外的是，在書的結尾，她又給我小時候的記憶增添了新註解。

我在韓國出生長大。每到冬天，韓國人家家戶戶都要做泡菜。每家女人都在搓揉大盆大盆的大白菜、辣椒粉，是很深的印象。而這本書的作者讓我的印象有了這樣的延伸：

「高漲的欲望，我以拘謹的韻律釋放，緩慢綿長地搓揉，讓鮮麗的辣椒粉附著在食材上，讓糯米飯糊產生的黏著感牽連彼此。……

「在大白菜產季邁入尾聲以前，我一次一次撫挲著泡菜。冬日裡和泡菜這 一罈『女人』做愛，喝著泡菜鍋，暖了卵巢、熱了子宮;待迎來春天，就去和田土那『女人』做愛。 」

陳怡如的《泥地漬虹》，讓我享受了一個非常安靜、愉悅，感到新奇地出去走了一遭，回來後又感到十分自在的下午。

魂舒內外。

謝謝陳怡如用她的身分、經驗、知識、感受，以及這麼悠然的文字寫了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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